第49章
良久,神机老人敛开清眸,如青天开眼,沉声咤了一声,“是又如何?”他吼得耿直长老往后一退,“事实就是事实。我既为七星官之一,所行所言就代表道盟。我的徒儿虽愚,却说对了一件事。还事情真相比胡打一气重要得多。” 神机老人走向台阶,来到四个徒儿中间,手中变出一把戒尺,在桃萌、温朔和谢渊脸上狠狠抽了一道红印,他面对曹云,摇头晃脑垂下手,“的确没一个省心,等找出真凶,一个个在木像前罚跪三天三夜。” 神机老人丢下戒尺,甩袖离开魁星阁,“吵吵嚷嚷,一盘散沙。让他们去查,谁要阻拦,大可来鸡鸣山找我单挑。十日后,若他们中任何一个敢逃,我就随你们的意,亲自清理门户!” 谢渊左右手各携住桃萌与温朔,在众位长老与一众同门的愤怒目光下,一溜烟地跑了。曹云对众人福一福身,气定神闲地走出魁星阁。直到曹云料定自己已走出同僚的视线,才匆忙拎起裙摆,追上三人,拧眉问:“三位师兄,接下来,我们怎么办?” 谢渊把桃萌一把推开,“桃子,你身上臭死了,一股子死道士味儿!”他又嗅了嗅温朔的脖子,急忙又把温朔推开,“你也差不多,都是桃子味。你们两个黏一夜了吧?” 桃萌停下脚步,垂下头,“何苦来?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发疯杀了参宿的人。你们为什么一个个不问青红皂白,替我担保?师兄,我杀了温珏。这是事实!我就是厄运——一个存坏心思,干坏事的大魔头!” 温朔沉默不语,显然在想什么事。 曹云眨眨眼,“我们——不会真的要逃跑吧?师父怎么办?” 谢渊道:“朔朔,脑子动起来,出个主意啊!这事是你坚持要查,我们已经上了贼船,肯定是要一条道走到黑的。” “首先——”温朔声调上扬,直直盯着桃萌。 所有人的目光都挂在温朔深沉的脸上,瞪着他说下去。 温朔道:“首先,让桃子洗个澡,好好睡一觉,让他理一理思绪,我们再想下一步怎么做。” 谢渊一副“啊,你就是准备这么解决”的表情,把双手垫在脖子后面,仰天长叹,“嘻嘻!看来这次金陵谢氏真的要绝后了!” 曹云摸着下巴,“可你喜欢男的,不是——呃——本来就——” “你们老人家是不是脑子想的都是传宗接代?”谢渊乜斜曹云,愤愤道。 曹云嘟囔一句:“明明是你先提起来的。” 谢渊摆摆手,“要不,桃子吃些苦,朔朔劳苦些。朔朔夺一次魄,两个人耳鬓厮磨、亲亲热热、难舍难分地分享一下记忆,把昨夜发生的事捋捋清楚?” “不行!”桃萌捏紧拳头,弓身,硬脖子,吼出来。 谢渊叉腰,“桃子,你这两天真的很奇怪,你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。良心疼不疼?我们在这为你赴汤蹈火,你却揣着小心思。” 温朔抬眸,若有所思盯着桃萌。 桃萌低头,“抱歉,这是我自己的事。” 谢渊一掌拍上桃萌的后脑勺,“你还有脾气!师父都要身败名裂了,我们兄弟姐妹都要被一荣俱荣了!” 曹云叹了口气,“我昨晚去查看了参宿学宫的情况。洒扫弟子用簸箕归置尸块。一竹篾一竹篾的血肉被拖出去,清水咒都擦不干净墙壁上的脑浆和血汁。不少弟子抱着簸箕哭。按理说,我见了血食该嘴馋的,昨夜,我只觉得触目惊心。参宿虽然可恶,但整个仙宗被灭,别说长老们生气,我见了都——” “桃子,去洗洗吧。你是谁,经历过什么,关于你的一切,或许有一天,你会愿意告诉我们。”温朔走下台阶,身影没入天边朝阳洒下的金光中,“在此之前,照顾好你自己。” 如果说桃萌的人生中心在某个时候被剜了一个口子,那一定是这个时候,心缺了一块,淋淋滴血。 桃萌回到鸡鸣山农舍,钻进柴房,打井水,冲水入大木盆,把自己剥干净,跳入木盆里,他的身体一入浴盆,水就变为淡淡的红色,他就坐在浑水里,听着外堂师兄弟间的交谈。 谢渊问:“朔朔,你到底是怎么想的?给我们交个底,你觉得,到底是不是桃子像上次在伏牛山那样,失心疯一般错杀人?” 温朔道:“桃子去过无极狱,肯定会有囚徒见过他,此其一。参宿的墙上写的那句话,是模仿我在鄢陵城外对参宿说的话,此其二。那个桃花留名更像是狗爪,此其三。还有第四点最重要——” 谢渊拍掌在桌案上,“你快说!” 温朔道:“第四,他是桃子,他不会滥杀无辜。” 良久,谢渊低语:“可他杀了温珏。” 温朔没有应。 曹云说:“我不认识那个温珏,但我认识桃子很久了。我也知道,被关入无极狱的凶犯,个个罪当伏诛。” 谢渊问:“我不明白,如果不是桃子,为什么这般凑巧?桃子和参宿的光头们也没那么熟,除非有刀架在脖子上,否则,他去参宿做什么?还被人当场捉住?” 温朔说:“不是凑巧,是有人有意为之。” 曹云问:“朔朔,你有线索?” 温朔“嗯”了一声后,桃萌就没听到他说下去了,但他心中突然燃起了希望——或许,他纵然糊涂,也没有糊涂到去杀那么多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