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7章
又是那套骗小孩的说辞。 沈黛直接无视温朔,朝谢渊伸手,勾起一个微笑,问:“谢王爷,你不牵我的手吗?” 温朔愣了一下。 而谢渊浑身上下抖得像风中的树叶。他十分不合身份地、十分不雅地、像螃蟹一样地横跳着溜走,连连摇头吸冷气说:“不敢、不敢!借我十个胆子都不敢!家有悍妻,派有悍兄!姓谢的一辈子被姓温的压制,苦透苦透!” “好吧——”沈黛本来想抓个富贵逼人的倚靠,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把手往温朔手心一塞,神情冷漠地说,“便宜你了。” 温朔嘴角浮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哭笑不得的笑。 温朔的这个笑被谢渊捕捉到。谢渊先是装模作样虚握拳头,放在嘴前咳嗽了一声,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,笑得喘不过气,捶胸顿足打嗝说,“天道在上,小师妹真是留了一手神来之笔。小家伙,你的性子真是太——”他故意顿一顿,待沈黛和温朔的目光都被吸引在他身上,才闲闲接下去,“真是太能治住朔朔了!” 谢渊说完一句话立刻溜了。整个过程中,七个侍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,仿佛主人家的私事和她们并没有关系。她们快步追上谢渊,不急不缓将他圈在中心,像是抬着一顶看不见的轿。 温朔牵着沈黛的手前往白帝城城主安乐公刘节的孤石宫。 孤石宫在一汪无边无际的翠绿湖水之上。人可以通过一条可供十辆马车齐头并行的狭长甬道进入宫殿。从天上往下看,宫室更像是独立于世的一方孤岛。 孤石宫中,沈黛觉得巨大的门背后还有更高更的大门,高墙后头还是更高的高墙,他以为眼前的房子已经够大了,下一刻,跨过一个及腰的门槛,更大的房子像是山一样耸立在他面前。 这座巨大的行宫里流动着各种行色匆匆的人。人这般多,却很少有人说话。他们全都低着头,各管各的事,不会轻易打量经过身边的客人。沈黛觉得,在训仆人这一点上,谢王爷的侍女和他们很是相似,全都对主人殷勤备至,对其他人冷漠至极。 沈黛能听到的唯一声音是没完没了要去“更里边”通传的仆人的阻拦声。他们往往前一遭刚走,后一遭又来上前阻拦。 谢渊身边持剑的侍女很是干脆,总是嗓音波澜不惊地重复一句话:“王爷不喜欢等人。”然后,她抱着剑为谢渊闯开一扇又一扇紧闭的大门,带领众人一路往里面闯。 谢渊用欣赏的目光扫视着这座豪华至极的宫阙,语气里不甚在意地闲聊:“刘氏祖上被司马氏请到东都洛阳,赐宅邸。司马问刘,思蜀否,刘答,乐不思蜀。刘祖因此受封安乐公。这个封号对刘氏子孙根本就是一种耻辱。可现在看来,一代代安乐公乐得闭着眼睛吃屎,真是安逸至极。钱都没用在养兵上,全都用来盖行宫了。” 温朔道:“越王勾践卧薪尝胆。安乐公乐不思蜀。两个人都是隐忍至极的人物,只是一个复国了,一个没有。” 谢渊道:“梅林的墙比这里足足矮上一半。嗯,刘祖说的,洛阳好到能够让他忘却蜀地的华宫。现在见了这个孤石宫,我倒是好奇,花冠之都的洛阳是个什么样子。朔朔的家里是个什么样子。” 温朔淡淡扫一眼四周,“差不多大。这里的建筑大多采自深山巨木。木匠手艺精湛,追求美观多于实用。温氏喜欢用石头,火烧不起来,易守难攻。” 谢渊“嘶”一声,给口腔灌一口气,“哎哎,我可没说我现在就要打进洛阳。我可不是试探你家的情况。” 温朔神色如常道:“我没这么想。而且,乌衣营想要进入洛阳至少还有三五年。其前提是,你能稳步推进伏牛山山麓的那条战线。” 谢渊一听到这话,眉头立刻拧成两条山,仿佛想到了一件头痛至极的事,“眼看已经入秋,再过两三月,就是第二个冬天了。要是大雪再封一次路,又要冻死好些人。男边的汉子就是有这么个毛病,受不了冻。去年大雪封山就是个教训,差点引发哗变。” 温朔黑眸沉沉,“大雪不是最可怕的。可怕的是乌衣营被挡在伏牛山外,耽搁在那里,无法一鼓作气向西挺进。洛阳背后最大的势力是蜀地的安乐公。刘氏与山阴方氏本就有姻亲,他们太了解对方了。” 沈黛一路听来听得懵懵懂懂,听下去,就生出一股自心底油然而生的自卑感,他们说的话,他只能明白一小半,就好像每一个字他都能认得,拼成句子他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——不,事实上,他连一个字都不认得。而且,温朔很久都没有向他解释他们说的话,仿佛已经把他忘了,抓着他的手,却又将他晾在一旁。 “所以——你们担心这个安乐公和什么洛阳的联合起来,一起打谢渊——我是说谢王爷。”沈黛不想被人排斥在外,绞尽脑汁冒出这么一句话。 沈黛黑眸往下一打,简短地说:“不是。” 沈黛不甘心又窘迫地耷拉下脑袋。 谢渊一掌拍在沈黛背后,“黛黛,别丧气啊,你已经很聪明了,真的。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。但我和你都只说对了一半。你要试着多了解一下我们的师兄。他这个人多思多虑,比较死板,是一个字都不许错的。” 温朔道:“安乐公蛰伏几代,是不会轻易站出来给龙门军去当什么争天下的先锋的。去岁那场大雪止住了乌衣营行军,龙门军曾派出使臣接触过安乐公,表明有连横合纵之心。当时安乐公拒绝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