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0章
谢渊恼怒自己儿子不争气般叹了口气,用手抵着脑袋,道:“师兄,你就直接说,你们很亲近不就成了?刘公,谨慎是好事,可太过谨慎就显得小家子气了。我们能带沈黛来,就表明他是自己人。什么话都可以当着他面说。我们都不怕,你怕什么?小孩子的胆可没那么容易被吓破。” 安乐公沉默了下去,清澈而又锐利的眸子穿过沈黛的脸庞,落在他们一行人的后方。她的目光就悬在那里,以一种睥睨的神态看着来人。先前那个胖少年走上前来,手背贴手心,朝安乐公躬身行礼,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:“母亲,儿来了。” 安乐公严厉道:“半个时辰前就已传你。客人到了,你还没到。你是不记得先生教授你的礼数,还是根本懒得去做?” 好嘛—— 活脱脱一只母老虎。 这个时候,沈黛离胖少年最近,他真真切切听少年近乎无声地嘟囔,“我也想走得快一点。他们不让啊。吩咐他们小心伺候的是你,嫌我慢的也是你。反正最后错的都是我。”他说完这些,用袖子擦了擦油亮的眉角,高声道,“母亲,我错了。我向客人道歉。” 胖少年笨拙地转身,依次向温朔、谢渊和沈黛福身,又连说了三次:“客人,对不起。”说完最后一次,他正对沈黛,缓缓站直身子,抬头,撞进沈黛探究的目光,又像上次一样逃也似地将目光错开。 殿内之人都听闻安乐公浅浅叹了口气,她的嗓音疲软不少,抬手指向胖少年,“犬子——刘斗。” “你可以——叫我阿斗。”刘斗极快地抬头,忐忑地瞟一眼沈黛,吐字含糊地说了一句后,又开始埋手剥指甲,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沈黛不搭理这个代理带起的阿斗公子。 安乐公脸上的郁闷之色愈加浓烈,如晦暗的雾气一般罩着她,模糊了她与生俱来的凌厉和高不可攀。阿斗公子就像是一根从地上长出来的血淋淋的脐带,牢牢系住安乐公,将她拖往满是泥泞的尘世。 安乐公重复谢渊的话:“是啊,我也希望,小孩子的胆没那么容易被吓破。” 三个仆人上前,给三人奉茶。 谢渊浅呷一口就将茶盅往空中一抛,仆人手忙脚乱去接。 温朔直接朝仆人摇了摇头。 沈黛抽出手,小心捧过茶盅。沈黛又发现阿斗在暗中偷看他。沈黛还记着安乐公刚才轻视他这件事,实在压抑不住想要糗阿斗报复安乐公的念头。沈黛把茶碗往前一推,大声并且阴阳怪气地道:“别盯着我看了。你要是想喝我手里的茶,我给你就是了。” 阿斗胖滚滚的身体哆嗦了一下,白花花的肉抖了起来。 沈黛眯起眼,向前跨了几步,想抓起阿斗的手,把茶盅塞进他手里。一个黑影冒了出来,是那个把胡子束成整齐一把式的老仆。老仆抬起一只手臂,将沈黛拦下。 老仆说:“少主接触的所有东西都需要经过仔细查验。不干净的东西不能接。望贵客见谅。往后退几步。” 沈黛冷冷睨一眼始终低头的阿斗,他声调扬起,“哦,我的东西不干净?记住,这是你们家的茶!不干净也是你们的事。不干净的话,我帮你们砸了好了。” “嗙”一声—— 沈黛将茶盅狠狠砸在地上,茶盅粉碎,碎片弹了几下,其中一片弹到阿斗少主的脚边。阿斗悄悄用靴子压住碎片,把它藏了起来。 阿斗没有抬头,却又是害怕又是惊奇把目光从发间塞了过来。沈黛朝阿斗挤鼻子,不解恨,用手翻下右眼的下眼皮,朝阿斗做了个鬼脸。阿斗竟然又痴又呆地笑了。 沈黛想,如果有机会,他一定要亲口告诉这个白帝城的少主人:他沈黛可怜他。白帝城的孤石宫再大再华丽,也只是关他的狗笼子。他身边的人把他和外界彻底隔绝了。他比他沈黛好可怜得多。 砸了杯子,又在心里骂过狗儿子,沈黛顿时觉得气顺了不少。他不准备再搭理白帝城的少主。阿斗慢慢走到浑天仪后面,把身子藏在巨大浑天仪后面,露出身体的边边角角,装作自己不在这里。 安乐公冷脸看着沈黛道:“真是个少教的孩子。” 谢渊笑道:“是啊,在的小孩子太淘气,稍不加以管束,就得罪了客人。刘公和我师兄都是操心晚辈的命。结盟以后,大事上要商议,这种家事上也可以相互交流。”谢渊手指一指,吩咐侍女,“帮沈小公子把脏了的衣袍收拾一下。杯子就不用捡了。” 一个侍女跪在沈黛面前,捏着帕子将挂在沈黛衣袍上的茶叶青秆一片片捻下来,攥在手心。 谢渊道:“热闹看得差不多了,也该谈正事了。刘公,你考虑得如何了?在说长篇大论前,先明确告诉我两个字——洛阳还是金陵?这是个干脆利落的法子,也免得我们各自浪费时间。” 殿室内,无数双眼睛都盯在安乐公身上。 “给你两个字——”安乐公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说,“天命。” 第074章 四恶道:畜生(四) “天命这两个字对我来说太玄乎。”谢渊有意扫一眼温朔,两个人对视,流露出只有对方才能理解的那种拉丝眼神,“对师兄也是一样。我们只是俗人两个,不信我命由天,只信事在人为。” 温朔的黑眸扫过黄道铜仪,转向后方埋头计算星轨的文士身上,“在我们进来之前,刘公已经派人算过我们此行的结果?虽然我们不信这些,但刘公可以告诉我们,你所信的星命告诉你什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