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0章
沈夫人因为刺绣,在烛火下日复一日地熬坏了眼睛。近些日子,总感觉有小虫在眼前飞,看不清东西。 苏大掌柜出的金子实在太多了。 沈黛需要屋子可以住,需要米可以吃,需要金子让母亲安然入睡。 他需要钱,也需要机会。 沈黛喘息着问:“大掌柜,我想去学堂念书。” 苏大掌柜哼哼着:“等你再长大些。你还嫩着呐。这里——最嫩了。” 一刻过后,苏大掌柜尽兴,他边提裤袋边走出假山洞,冷冷吩咐:“别误了生意。要是摔坏了,仔细你的皮。” 沈黛穿好衣服,跪在地上,抹黑去找匣子。匣子被摔破了,里边的东西掉了出来。沈黛摸到锋利的刃,手立刻被割开一道口子,他赶紧往衣袍上擦了擦手掌,想着要是让血染污竹器,他就完蛋了。 原来是一柄剑啊。 沈黛抱着剑和剑竹鞘走出山洞。阳光猛然照在脸上,刺痛他的眼睛,他盲了一会儿,低头,发现一半雕刻暗纹的剑鞘上都染上了血珠。那是苏大掌柜的指甲在他腹部和腰窝处留下的伤口,他们刚才大概就压在剑鞘上,伤口里的血染红了剑鞘。 沈黛愣愣地看着斑驳的剑鞘。那一点点血红的晕染,像是飘散的桃花瓣。这柄剑鞘是竹贤乡最好的匠人费了整整三个月雕刻的。沈黛从来没见过这般漂亮的剑鞘,自然也不敢想这剑鞘值多少钱。 他赔不起的。 凭苏大掌柜在竹贤乡的地位和财力,他和阿娘会被赶出去。 他的生活如此不堪和卑贱,可即使是这样的生活也是他们拼了命才争取来的。其他人——那些长在蜜罐里,高高在上的人或许会耻笑这样野草一样的人生。可他不能!他和阿娘所求不多,仅仅是要活! 沈黛抱着剑和剑鞘走到前厅。 客人已经站在厅内,一袭朴素的黑袍,依然负手而立,仰头,在看瓦蓝瓦蓝的天。 因为客人不喜欢有人打扰,所以,此刻前厅不会有第二个人出现。 沈黛慢慢靠近客人,道:“客人,您的东西我给您送来了。” 客人转头的一瞬间,沈黛用剑朝着他的心脏刺了过去。 客人神态自若,不惊不怖,只用了一个旋转手腕的姿势,就夺过沈黛手中的剑。他极黑的瞳子盯着沈黛,没有疑惑,没有厌恶,只是淡淡地盯着他,一句话也不说。 沈黛扑上去,喊;“去死!去死!去死!” 苏大掌柜在沈黛身上发泄兽性,沈黛就把这份厌恶加诸眼前这个人身上。 沈黛嘶吼:“死了——把你吃掉。就说你从没有来过。” 黑衣客人盯着眼前的少年。 这少年面若桃花。 却—— 状如饿鬼。 黑衣客人嗓音又沙又沉,淡淡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“夏莲生在冬日,飞雪飘于盛夏。苏大掌柜说,我的命和名字都不合时宜。我不知道什么叫不合时宜,我只知道,没人真的在乎我的名字。” “道盟,温藏弓——” 第058章 四恶道:饿鬼(二) 沈黛抬起头,不卑不亢迎上温朔的目光,幽幽问:“道盟是什么东西?可以吃吗?” “你不信任他人。”温朔旋转手腕,三尺剑锋在他手下格外听话,他甩出一道凌厉的寒光,竖剑贴在他手臂后面,剑完美地和他合在一起,他就像是柄天地间最锋利的一柄剑,他发出一声短叹,“活得很不易吧?” 可怜他? 可怜一个要杀他的人? 沈黛怔怔望着这个奇怪的人。 温朔侧过身子,把剑藏在身后,抬起空着的那条手臂,手掌横在空中,每一根手指都翻转撑开来,向沈黛索取着什么。 沈黛垂眸看着指骨停匀的手,手指修长白皙,没有长茧,与其说是武人握剑的手,倒不如说是书生握笔的手。 他想抓他的手? 他和苏大掌柜一样? 想要他吗? 沈黛上齿磨得下唇都发麻了,才抬起自己的右手,碰了那只手一下。温朔的黑眸闪了一下,把手往后缩了几寸。沈黛大着胆子用两只手拉住他的手。 “哐当”一声—— 竹剑鞘从沈黛手上脱了手,砸在地上。 这一声响像是敲在沈黛头顶的一口钟,彻底让他明白过来,对方不是要拉他的手,而是只想要回他怀里的剑鞘。 即使知道自己误会了,沈黛还是死死拉住温朔的手,“公子,你救救我。他们逼着我来杀你。我不肯。苏大掌柜还打我。你看。” 沈黛卷起衣袖,露出长久以来受的割伤、鞭伤和一刻前指甲留下的月牙形的红印。那些新伤旧痕触目惊心,足以让任何人动容。衣袖不断被翻起又落下,在这起和落之间,两个人越贴越近。 温朔的手探向沈黛的脖子。 他就是想摸他的脖子! 猛然间,堂内犹如霜降,袭来穿堂风,沈黛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,风把每一根汗毛都吹起来,他强压住心底的厌恶,牙齿打着战央求:“公子可怜我。我什么都答应公子。” 温朔的指尖擦着沈黛的衣襟而过,顺着他手臂的轮廓而下,始终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。 沈黛转过身来,背抵住温朔的胸膛,越发蜷缩进温朔的怀里,用手掌包住他温朔握剑的手,“公子手里有剑,可以救我。”